文章来源：冰川思想库；原题目：从欧洲到美国，这届人民怎么了？

难民危机、恐怖主义袭击点燃了民粹主义，更加深了欧洲对外来人的恐惧排斥。

据说，美国大选之后，某国情报机构炒了一批在华盛顿的雇员——－不是说特朗普必输无疑吗？怎么干的活，还要你们做甚？被炒的人好冤。美国的主流精英、主流媒体，不是也没猜中这个结局嘛。

英国退欧的影响还没消化完，精英们又得思考特朗普时代，美国要何去何从，世界要何去何从，抵抗席卷全球的民粹主义。宏大的叙事永远难不倒精英，真正难倒他们又说不出口的是，喊破喉咙，“人民”不买帐了。

从欧洲到美国，这届人民怎么了？

希拉里在2016年9月的一次演讲中说支持特朗普的是“可悲之徒”，“无可救药”， 被特朗普粉丝怒怼后，希拉里道歉。其实希拉里可能真没说错，特朗普的铁粉基础是教育低，收入低的中年白人大叔，他们种族主义、直男癌、仇同、仇外，还有伊斯兰恐惧症。投退欧票的51.9%英国人中，主要也是教育低，收入低的中年白人大叔。

大叔的祖辈父辈大多是产业工人，教育程度不高，在工业社会里也是社会中坚，能让家人过上体面的生活。如今，后工业社会的国家，尤其是美国产业工作越来越少，大叔没本事从价值链向上爬。

大叔的生活品质或许比在搬到中国的工厂里干同样活的工人高多了，但他们生活可能不如父辈，社会地位也比父辈低，他们失去的不光是原来工厂里的工作，还有社会地位和尊严。

美国高中以下文凭的中年白人，1999年以来自杀率和吸毒酗酒导致的死亡一直在上升。做这份研究的2015年诺奖得主迪顿认为，这可能是因为中年白人期望值比较高，经济困顿失去尊严，郁闷沮丧。

而且，他们也看不见子女逆袭的可能性， 美国最穷的1/5人口的后代，43% 长大后还是最穷的。特朗普的首席战略顾问班农说，“美国人做不成美国梦了，中国人和印度人比美国人明白什么是美国梦。 ”在信奉美国梦中成长起来的大叔，梦碎后，只有绝望。 

▲自1917年以来的美国财富分配（红线为占人口90%的美国底层家庭拥有的总体财富占比，而蓝线占人口0.1%的最富有家庭财富占比）

大叔们或许曾经指望誓言要帮助他们的精英。普林斯顿大学和西北大学两个政治学教授分析了1799项美国政策后，得出的结论是美国低收入群体对政策的影响力几乎没有。

全球化加速的这30多年里，大叔们的收入没有增加，而受益于全球化的精英们越来越有钱，8大富豪的财富就相当于全球一半人口，36亿人的总和。分享点赞的时代，富人的生活点滴，手机上就能围观。大叔们能不觉得被背叛吗？

还有移民，在他们的土地上，有人会过得比他们好，有人不劳而获分享他们的福利，还作奸犯科，甚至恐怖袭击。大叔们能不恐惧又愤怒吗？英国退欧的投票数据的分析显示，赞成退欧的英国人，对移民的恐惧要高于对欧盟的不满、高于经济因素。

▲谁在支持特朗普？

法国政治学者莫伊西把西方的普遍情感形容为恐惧，“在全球化时代失去对未来的控制，是西方所有国家的恐惧的共同根源”。欧洲的恐惧源于身份危机、经济停滞、地理和人口等因素，“他们人数庞大，我们人数少，出生率低”。难民危机、恐怖主义袭击点燃了民粹主义，更加深了欧洲对外来人的恐惧排斥。

我住在布鲁塞尔城外一纯荷兰语的小村子，乡邻友好。邻居德里克，是个不会填税单的温良内向大叔，从一家运输公司病退后领政府救济金。因为祖上殷实，日子过得不差。他们家一向投票给左翼的自由党。近年转投极右政党Vlaams Belang。我先生问他，“你开始反对我太太了”？他说，“她是我邻居，不是外国人呀。外国人太多了，咱们弗拉芒区太危险了。”

当越来越多的人被越来越强烈的恐惧、不满、愤怒的情感支配时，这些“人民”就成为乌合之众，不会去听理性的声音，也不会去分辨事实与谎言。“凡是能向他们提供幻觉的，就会成为他们的主人；凡是让他们幻灭的，最终都将沦为他们的牺牲品。”

▲特朗普、约翰逊和维尔德斯

于是民粹狂人就横空出世了：特朗普，英国退欧派旗手约翰逊、法拉吉，法国的勒庞，还有荷兰的维尔德斯等。他们来自精英层，但跟理性温文的典型主流精英比起来，简直是一股“清流”，言辞极端，主张简洁，没有建制派精英政治正确的陈词滥调，始终愤怒，永远战斗，甚至连发型也疯狂。

所以，“人民”认可他们就是向建制派精英挑战，迎战危险的代言人。“人民”越认可，极右领袖就越极端，他们越极端，脑残粉就越忠诚。他们言论的论据越无理，就越有威力。

很多人曾期望特朗普上任后，意识到世界上最有权力的职位的重大责任，向中间路线靠拢。但是，特朗普眼里“重要的是人民的团结，因为其他人什么都不是”。他的“人民”就是他的脑残粉，他绝不能从民粹的立场上后退。退，就掉粉，也不会有路转粉。他可不在乎社会的撕裂，社会越撕裂，越证明他代表“人民”跟“敌人”战斗到底的正义性。

▲民粹主义在欧洲崛起

知识阶层，无论流派，自越战后再次空前团结地站到在职总统的对立面，不光在主流媒体，也直接在社交媒体跟特朗普正面开战。

特朗普可能已无可救药，能被救赎的只有他的“人民”。被特朗普颁发了“人民公敌”奖的纽约时报，CNN等主流媒体至今依然坚决地挖掘“真相”，跟民粹主义总统互撕。纽时和华邮等一些主流媒体的付费用户，在特朗普当选后都暴涨。

知识阶层，无论流派，自越战后再次空前团结地站到在职总统的对立面，不光在主流媒体，也直接在社交媒体跟特朗普正面开战。特朗普言论、推文、政策，都会遭到著名学者以事实、数据、法律为依据地迎头痛击。（到目前为止，特朗普还没有公开将知识分子列为“人民公敌”） 。 

但现在，建制派政治精英，尤其是左派政治精英，还拿不出像样的能与极右抗衡的纲领。以媒体和知识分子为主力的理性反击，还没有把特朗普从民粹主义执政路线上逼退半步，也尚未能动摇特朗普脑残粉的信念。

▲法国民众的态度为何？

法国勒庞的铁粉盼望在即将到来的大选里，突出重围。

“最好的没人信，最坏的充满激情的力量。”叶兹的这句诗写于1919年。那是上一次民粹主义席卷西方的时代。今天民粹再次袭来，难道需要又一次大萧条甚至战争才能唤醒“人民”吗？